“本次上影节观影圆满结束，期待下一次。”从广东专程赶到上海的网友“捷鸣君jmj”在小红书上记录了自己首次上海国际电影节之行：打卡外滩、武康大楼，为上海博物馆的青铜器着迷，购买中共一大纪念馆的红色文创，到龙华烈士陵园为陈延年烈士带去南乳花生……当然，还有四场电影。看完《坂本龙一：终曲》后，她把一位观众献给这位音乐家的花，护送到大光明电影院这部电影的海报前。

刚刚过去这9天，无数影人、影迷和这位网友一样，步履匆匆，心神激荡：五个单元53部电影入围、全球近450部电影展映、各类论坛活动和多场映后交流……上海的历史积淀、城市活力，与电影的光影魅力交相辉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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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有很多重要元素，共同塑造出中华文明的突出特性。”习近平总书记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，提出中华文明五个突出特性——连续性、创新性、统一性、包容性、和平性。

作为全国唯一、全球成长最迅速的国际a类电影节，总书记提出的五个突出特性融汇于上海国际电影节——始终秉持“立足亚洲、关注华语、扶持新人”的定位，探索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最前沿的文娱传播技术、更广泛的国际文化产品交流融合，发扬光大。

步入而立之年，上海国际电影节以及背靠的国产电影市场，发生着怎样的变化？

一

电影节开幕式红毯上，《封神第一部》剧组集体黑色西装亮相，巧思在脖颈间——出演商王殷寿的费翔、申公豹的扮演者夏雨，戴着黑色领结，饰演二郎神杨戬的此沙则是一条银色领带——黑白对比，既是双方角色阵营，也象征阴阳两面。其余五位演员领带颜色各不相同，与每位演员扮演的角色对应，延续电影视觉设计“五行五色”概念。另一场活动上，每位演员点睛配饰由剧中道具改制，如饰演姬发的于适，腕间玉饰为凤鸟图腾，呼应封神故事中的“凤鸣岐山”，造型纹样皆来自商周时期青铜器。

这部电影开机前，演员们接受了24周历史文化知识和骑射等技艺培训。影迷徐旭很期待在大银幕上看到这一段历史与神话交织的盛大故事：“我们在电影院欣赏过《指环王》，‘封神’故事在中国传承了三千多年，是时候创作一部中国人自己的史诗电影了。”

开幕红毯上《封神第一部》剧组演员领带、领结颜色暗藏玄机（摄影：赖鑫琳）

“虽然电影外壳有许多变化，但思维方式、情感表达却有中国传统根深蒂固的东西。”《封神第一部》导演乌尔善也是本届电影节创投项目年度推荐主席。评审们对今年创投项目的突出感受是类型更丰富多元，创作者的视角从“跟自己生活毫无关系”转向脚下的土地。比如电影《拜拜，拜拜》，主题正是近年来备受网友推崇的闽南地区浓郁民俗文化。荣获金爵奖亚洲新人单元最佳导演的罗冬，作品《梅的白天和黑夜》用着上海方言。

历经数千年传承不断的中华文明，其突出的连续性决定了中华民族必然走自己的路，一如电影节上中国影人的作品，总有鲜明的中国特色。

今年电影节上，参与展映的中国台湾导演侯孝贤作品《悲情城市》是“求票人数最多”的电影之一。中远景、长镜头、环境音——侯孝贤不疾不徐的镜头语言娓娓道出东方意蕴，在本届电影节短片单元评委张大磊导演的作品里也有。“80后”张大磊不讳言作品受到影响，“不止侯孝贤导演，还有从费穆到贾樟柯等许多中国导演，他们所构建起的看似平淡的东方之美”，犹如国画般“写意”，电影不需要那么满那么实，追求“可意会”之感，“叙事只是基础，更重要的是时间和空间的味道，还有人与人的联系与情感张力。”

文化同根同源，是情感的羁绊与强大的向心力。今年金爵奖评委会主席论坛主持人、意大利电影人马可·穆勒曾回忆，《悲情城市》入围威尼斯电影节时，导演谢晋是评委。当时评审团虽觉得电影不错，但一些细节不理解。谢晋就反复解释，让这些评委心服口服，最终获得当年的金狮奖。《悲情城市》制片人、本届电影节短片单元评委会主席焦雄屏说：“谢晋导演‘临门一脚’改变了中国台湾的电影史。”

中国香港导演、监制吴思远也记得，当年他和谢晋及台湾导演李行共同创办了一个电影导演研讨会，那时香港尚未回归，台湾也没有直航，大家为筹备交流活动冲破重重阻力。在接待集体乘火车而来的大陆导演时，他发现大家热泪盈眶，“中国电影、中国电影人应该交流，我们是同一文化、同一血脉。”

二

参加过多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的侯洋鹂发现，今年电影节不仅电影多、与创作者映后交流的场次多，就连影迷也“越来越卷”。

在看俄罗斯电影《妮娜》时，她看到有人用俄语和主创人员表达观影感受；在另一个国外纪录片的映后交流环节，不少提问者全英文交流，关注的除了镜头语言、音乐节奏等专业问题，还有城市选择、人物命运等话题，“影迷们不光专业性强，格局也打开了。”

点开参与本届电影节“一带一路”电影周展映的智利电影《少年梦醒》豆瓣页面，这部2021年就入围洛迦诺电影节当代影人单元的电影至今显示“暂无评分”，短评页面几乎全部来自今年上影节的观众。影迷胡雪坦言，如果不是上影节，许多优秀电影她可能“闻所未闻”。胡雪今年特别关注伊拉克电影《巴格达梅西》，“正在中国的梅西被粉丝堵到无法出门，依然笼罩在战争阴霾下的伊拉克梅西不知何去何从。感谢上影节让我看到更开阔的世界。”

电影节吸引了不少外地游客专程来上海（摄影：蒋迪雯）

“电影是呼唤和平的艺术。”在导演黄建新看来，电影可以打通不同民族的障碍，建立情感联系。今年，创办5年的“一带一路”电影节联盟已从首批29个国家31个电影节成员机构发展至48个国家55个成员机构。胡雪说，“如果仅仅把电影视作商业行为，我可能只能看到国产电影、好莱坞大片和少量欧洲大师作品。但电影节是一个文化平台，中国文化的包容性让我可以看到世界更多角落里多样的人生。”

因为中华文明具有突出的包容性，中华文化始终对世界文明抱持兼收并蓄的开放胸怀。也因为中华文明具有突出的和平性，中国的文明交流互鉴从不局限于大国强国，更不会搞“党同伐异”的小圈子。

“无论生活在世界何处，人类的困惑烦恼总有相通之处。”市民梅野抢购的日本电影《如果不让上司注意到这个时间循环就无法结束》场次是晚上6点半，下班后她一边啃着快餐一边赶到影院，同场有不少和她一样的上班族。当看到剧中角色以极专业的ppt汇报荒诞问题时，全场响起掌声笑声，“上班族之间的默契，非常解压。”侯洋鹂在看法国电影《北斗七星》时，远在巴黎的传统木偶剧院总让她想起大学时走访的非遗传承人家庭：“即使我不认同电影的结局，也能给我思考启发。”

中国影迷对优质作品的欣赏也感动着国际电影人。去世多年的日本动画大师今敏的作品《千年女优》《东京教父》至今为国内影迷津津乐道，上影节上记者问起这两部电影的制片人真木太郎合作往事，他既惊讶又感伤，“在日本已经没有人这样问我了。”“我很高兴他的作品如今能在日本以外的国家得到更多关注和认可。”

三

上海国际电影节创立于1993年。那一年，好莱坞大片《亡命天涯》上映，次年引进中国，开启中国“美国大片”的时代。

如今，中国已能与北美地区争夺全球“第一大票仓”。据猫眼专业版显示，截至目前今年票房榜前十只有3部海外电影，最高名次仅暂列第五。昔日人气所向披靡的好莱坞“漫威宇宙”和变形金刚系列新片，甚至未能入榜。

“从2003年电影产业市场化起步到现在，新的观众对中国故事、周边的人和事共情共鸣的需求更高。”中国电影集团公司董事长傅若清说，电影是给大家看的，中国电影高质量发展最重要的是“尊重规律的同时尊重观众”。

“以前看好莱坞科幻电影，常常出现纽约自由女神像这些城市标志。我就在想啥时东方明珠也能在科幻电影里成为标志。”市民邱斯思的愿望，在导演郭帆2019年的作品《流浪地球》里实现了，今年春节档推出的《流浪地球2》目前稳居票房榜第二。

让邱斯思特别感触的是，《流浪地球》系列电影不仅具备了世界一流科幻片的视觉质感，更难能可贵地提供了解决未来危机的中国方案：“比如第一部的危机，很多美国大片会选择星际移民，而中国的科幻片是‘带着地球去流浪’，这是中国的家国情怀和特有浪漫；第二部中人类与数字生命的对话，则有着庄周梦蝶般的中国哲学思辨。”

今年上海国际电影节首次推出“科幻电影周”上，郭帆的发言回应了影迷的思索。尽管《流浪地球2》邀请了20余名科学家作为顾问，但他仍表示“科幻电影的核心是电影，如果科技高概念与情感没有联系，那就是科普。电影不能好好表达情感就没有意义。”

吴京、郭帆在今年电影节期间举行的《巨齿鲨2：深渊》发布会上（主办方供图）

守正不守旧、尊古不复古。中华文明突出的创新性，是一种进取精神，是一种不惧新挑战、勇于接受新事物的无畏品格。

今年的电影节上，业内人士纷纷谈起最新的aigc人工智能、vr虚拟现实等前沿技术，“科幻电影周”主旨论坛还请来俄罗斯科学院外籍院士、国际宇航科学院院士吴季坐镇。

光线传媒董事长王长田以ai应用于动画电影为例，主要环节效率提升可达50%，整个制作周期提升可达30%。“有动画导演说，原先一个成熟美术师一个月做的场景图，ai通过培训，一晚上可以生成几千张图。我看了这些图，远超想象。”

上海电影（集团）有限公司董事长王健儿关注到苹果公司最新发布的vision pro头显产品，“虽然未必很快普及，但传递的信号很强烈。”他说，新技术将会很快应用到电影产业，未来将是电影“智”造业，上影集团三大核心战略就包括数字化转型，“有布局才破局。”

今年电影节上，在与普陀区合作的“超感试验场”中，市民可以感受全景观影、立体式交互和vr虚拟现实戏剧等多种未来观影体验；在metafilm设立的上海国际电影电视节元宇宙体验路演中心，为电影电视节创造了元宇宙中的“第二现场”……技术尝鲜背后，是上海推进建设全球影视创制中心的勃勃雄心。

当目光再次回望上海国际电影节诞生的1993年，陈凯歌执导的《霸王别姬》在戛纳电影节获得大奖，成为30年来众多影迷心中国产电影的巅峰。电影的主题，是中华传统文化京剧。

步入而立之年的上海国际电影节，未来还将带来怎样的新变化？

栏目主编：施晨露

本文作者：简工博 钟菡

题图来源：解放日报记者 摄